日本最没存在感的地方，有最醉人的故事和风景

日活

日本有一项调查，从最有魅力到最没有魅力，给全国47个都道府县拉了一个排名榜。位于东京东北的茨城县，曾经连续7年蹲守排行榜的最后一位。

排名发布，连茨城人自己都要踩一脚：
——“茨城有什么特色？”
——“茨城最大的特色就是没有特色吧！”

果真如此吗？事实上，就是这么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地方，拥有日本三大名园之一的偕乐园，还有江户幕府时代最具影响力藩校、有“第一所茨城综合大学”雅称的弘道馆。茨城，是足以影响近三百年日本历史的强藩，有过日本学者“水户黄门”，走出最后一位幕府将军德川庆喜，这里的故事不一胜数。



1603年，德川家康受封征夷大将军，在江户开辟幕府。江户，今天的东京，成为日本事实上政治经济的中心。忍过了织田信长，熬过了丰臣秀吉，笑到最后的乌龟德川家康为了防止天下从自己手中溜走，他将自己最亲近的儿子分封在江户的周边，跟随自己打天下的武将封在距离再远一些的位置，在战争中降服于自己的武将则封在重重保护圈之外。而东京东北方向的茨城，就是德川家康最小的儿子——德川赖房的封地，当时被称为水户藩，足见其地位的不同。

德川赖房暂且不论，他的儿子，人称“水户黄门”的德川光圀，却是一个足以掩去江户幕府将军光彩的人物。

德川光圀18岁时就立下宏愿，要参照中国的纪传体史书为日本编纂属于自己的“大历史”。自他30岁时开始编纂，倾力至终，亦未能完成。德川光圀死后，他的子孙继承了这项事业，历时两百多年，终于完成了397卷226冊的巨作。“大日本史完成之地”的石碑，至今矗立在偕乐园的松林之中。


偕乐园

德川光圀官职为“中纳言”，相当于律令制的“黄门侍郎”，因此，德川光圀也被称为“水户黄门”。他尊重知识，诚心拜三次拒仕的明末遗民朱舜水为师，后来又为编纂《大日本史》，携随从遍访日本全国。访学采风的旅途，一路上必定会发生不少或有趣或惊险的故事。后来，他们的故事越传越神，“水户黄门”就成了微服私访、惩恶扬善的明君贤主、再世尧舜。德川光圀携两位弟子出行的铜雕，立在JR水户站前，似乎，他们随时都会再次启程。

1841年，水户藩第九任藩主德川齐昭主持修建了弘道馆——茨城“第一所综合性大学”。今天的弘道馆从正门起，至八卦堂止，包括文馆在内，占地3.2公顷，观摩一圈，颇需时间。弘道馆后部的八卦堂和孔子庙，诉说着幕末维新前，华夏文明留在日本的最后一缕霞光。


弘道馆

然而，这些尚不足当年的三分之一。当年的弘道馆包括医学馆、武馆、文馆、天文台、马场、训练场等建筑设施。武馆遗址之上，是今天的水户市三之丸小学。文馆，变成了花园。创设当时，占地10.5公顷，规模之巨，不能不让人叹服。

况且，在弘道馆设立之时，几乎日本全国的藩主城主都受到经济问题的困扰，捉襟见肘的领主甚至向富商巨贾借债度日，唯独水户藩却凭借德川齐昭的藩政改革，大胆打破门阀桎梏，激发下层民众奋进之心，一番欣欣之象。

偕乐园，一座古雅朴拙的池泉洄游式庭园，据说是由德川齐昭亲自设计的。从正门起，几人尚难环抱的苍翠古杉林立，幽喑的翠竹成林，郁葱深处，一块如璧巨石之中透出汩汩泉流，名曰吐玉。这，是德川齐昭想象中的“阴”的世界。

松枫掩映中，月洞门，竹篱笆，旧柴扉，绿青苔，一幅归园田居的疏放景象，是德川齐昭用以招待宾朋的好文亭。好文，这里特别解释为梅的别称。成书于十七世纪上半叶的《东见记》上，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中国的晋武帝受到梅花的激励，勤学苦读，则梅花开放，若偷懒耍滑，次年春天，梅花就不肯赏脸啦。据说，这个故事源自《晋起居注》，然而在国内却鲜有论证。况赏梅之风兴起于唐朝，在那之前，古文中提到的“梅”，多指果实，而非花朵。或者，这是江户时代日本文人一种善意的想象吧。

登上好文亭眺望，近前大片空旷草坪，夕阳西下时，看茵茵幼草与落日共舞，生生不息。远处的梅林，每年二月底三月初，三千株梅树连成粉色云海。这，是德川齐昭的“阳”的世界。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德川齐昭为这座阔大的庭园题名“偕乐园”，取《孟子·梁惠王》“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之意，希望在弘道馆中求学的藩人，于问学之余，陶冶情怀，颐养身心。


偕乐园

偕乐园不仅对在弘道馆求学的武士和贵族开放，也对三教九流的普通民众开放，这在武士拥有绝对特权、不需任何理由就可以斩杀平民性命的江户时代，实属难得。

据说，德川光圀留下“不得让后世子孙沾染上江户浮华之风”的遗训，即使传到了德川齐昭这一代，对于子女的教育依然极为严格。那位后来被过继给德川家茂、成为江户幕府末代将军的七男德川庆喜，也不例外。德川庆喜小时候睡姿不好，为了教育他，德川齐昭就在他的枕头两侧各树一把寒光凛凛的剃刀。

这样一位务实的领导者，同时也是一位严苛的父亲，私生活却劣迹斑斑。有栖宫川帜仁亲王的长女线姬，嫁给德川齐昭的长子做正室，地位身份财力影响力，一样都不缺，却在22岁暴毙。坊间传闻，她的死因是自杀。能让线姬抛下出生不久的女儿走向绝路的，居然是她的公公德川齐昭。一位力行改革、推广教育、与民同乐的“明君”，却难逃聚麀的罪名，不仅是儿媳，包括前任藩主的遗孀、宗法上的“继母”，也都有所染指。人性的复杂，令人怀疑。

有意思的是，偕乐园自江户时代至今，都遵循与民偕乐的精神，园门广开，不收取费用。但自2019年1月起，茨城县政府表示，为修复江户时代的古建，维护园内设施，会对县外游客收取一次300日元的门票。门票事小，偕乐的意趣，是否就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