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来京都东福寺，看“他”玩石头游戏！

日活

进入十一月，京都东山附近，那些静谧的街道随着槭枫的颜色变得热闹起来。

初到京都的人，很难错过产宁坂的繁华、清水寺的灿然。再熟悉一点，人群踅进附近蜿蜒的巷道，散入庄雅的东福寺、恢宏的知恩院、幽寂的高台寺。



公元十三世纪，作为天皇五大摄政之一的九条家，发愿在东山建一座足以比肩奈良东大寺与兴福寺的宏大伽蓝，于是各取两座古寺名字中的一个字，就有了东福寺伽蓝的雏形。开山祖师丹尔弁丹于34岁西渡中国求法，6年之后学成归国，花园天皇御赐他“圣一国师”的尊号，为日本历史上禅僧被天皇赐名之肇始。

历史上，东福寺虽经历数次大火，香火不曾中断，而佛法日兴。室町时代，三代将军足利义满将东福寺定为京都五山之一。

明治维新自上而下废佛毁释的风潮，加上一场大火，让六百年荣兴的东福寺变成了荒草丛生的断壁残垣。直到，重森三玲的出现。



重森三玲，昭和时代作庭家、理论家和集大成者。1896年，出生于冈山县。在日本美术学校学画时，重森三玲迷上法国巴比松画派代表人物米勒，他给自己起了个同样的雅号。他学习茶道和花道，剃度皈依又还俗，大开大阖，大起大落。这样的经历，也被他投射进庭园创作中。

东福寺名庭不胜数，而最出名的，莫过于本堂方丈庭园——八相之庭。八相之庭，是重森三玲年轻时的枯山水庭园作品，也是助他声名鹊起的作品。他用环绕在方丈四周的“蓬莱”“方丈”“瀛洲”“壶梁”“八海”“五山”“市松”“须弥山”八个意象，表现释迦牟尼八相成道的经历。



杜鹃与方形石砖反复交错，重叠出现，大胆打破枯山水以砂砾、石块为主要表现形式的传统范式。木之荣，石之枯，相恃而立。荣者由它荣，枯者由他枯，正是禅的大智慧。

建筑石基所剩下的几块圆筒状余料，被重森三玲拿来作成“北斗七星”。是禅宗所谓“无一物不可用”的动人诠释。



枯山水，在十世纪左右诞生的世界上第一本造园专著《作庭记》中，这样解释：于无池无遣水处立石，名曰枯山水。伴随禅宗进入日本的绘画、园艺、茶艺、花艺、书法等艺术形式，在室町时代落地生根，并嫁接出新的艺术分野。真正完完全全代表日本意趣的艺术，由此新生。

“见立”，日语中解释为“亲眼看到以做出决定”。在艺术的范畴，衍生出用一种物象映射、象征、暗示另一种物象的概念。日本当代艺术家宫岛达男认为，日本庭园之所以能够从中国庭园中衍生出自己的艺术品格，催生出枯山水这一独具民族特色的艺术形式，与日本人这种“见立”的思维方式有着至关重要的联系。

纵然秋意怎样醉人，千万不要被通天桥满坡满谷的红叶勾住了眼睛，只在春秋两季中的数天时间短暂公开的龙吟庵，才是堪称融日本近代庭园艺术瑰宝的绝境。

龙吟庵是东福寺众多塔头之一，其庭园是重森三玲在1964年创作的，而此时，距离“八相之庭”的创作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个世纪。重森三玲已经是一位68岁的老人，他的想法更加成熟、大胆、稳健。

当红叶片片，洒落在除了白砂空无一物的“无之庭”之上，庭侧，那些由枯竹构造出的云雷电闪，就变成了引领众人进入顿悟法门的接引之道。



“龙门之庭”，将日本园林“隐藏”、“暗示”、“想象”的功能性发挥的淋漓尽致。白砂如云，灰砂似气，隐约之间，神龙灵动。三块竖立的青石，是神龙的犄角，几块横亘的远山状孤石分散四周，犹如龙行云海之中偶然露出的麟翼。白砂与灰砂的界限，用线条状窄石区分，在有形与无形之间，探讨幻化出无穷的想象空间。再远处，枯竹拼成云雷纹符号，接引天界。

“不离之庭”的设计更加大胆。重森三玲将鞍马特有的红色砂砾代替枯山水中早已经约定俗成的白砂，又置9块青色大石于其中，通过石头形状和方向的不同，再现了东福寺第三代住持大明国师参悟大道前的一段传奇经历。幼年时的大明国师，因感染天然痘被隔离在深山中。一日，他路遇狼群，危急之时，两只忠犬犹如神助，一前一后守护其身，最终化险为夷。



沿坡道而行，东福寺的另一处塔头光明院的“波心庭”，亦是重森三玲早年间的作品。他以三块立石表示佛祖与两胁侍，白砂代表海浪，绿苔代表波涛。观客闲坐廊缘之上，看日影引石海翻涌，自得意趣无穷。
夜幕四合时，沿山路折返。月出西天，清辉满野。东山之道，或可得道！